1976原譯於台北， 2009改譯於淡水
(文中的我是指已故的吉他大師塞哥維亞 Segovia，摘譯自他20世紀初期的自傳第六章，故事背景在西班牙。)
到了馬德里，我用塞維亞一位朋友推薦而獲得的微薄獎學金，租了一個房間，房子座落在一條叫做普林西培的街上。房東唐顧枚辛多在他「領土」的走廊上踱過時肩上通常背著一隻猴子。他認為這隻寵物有神祕的力量，房子的出租完全靠這隻四腳老闆。他叫牠「羅曼諾尼士」，跟著當時一位出名的政客取同樣名字。他這對隻猴子稟賦的盲目信任開始於我來這裡之前約一年：
當時有一位安大路西亞來的學生以獎學金來租房子，由於他的外貌風采翩翩而且彬彬有禮，在其他房客，女傭與房東之間都甚得人緣，只有這隻猴子不領風騷，每次這位安大路西亞客想要撫摸牠時，這隻猴子都會暴怒異常。幾個星期後的一個早晨，這個被稱作唐‧帕布利偷 Don Pablito 的歹徒已經溜得不知去向，欠下房租還偷走其他房客的衣服、珠寶和房子裡的一些東西；他消失得如此乾淨俐落，以至於連警察也一直無法追蹤。
一位房客以安慰的口吻對沮喪的唐顧枚辛多說：「羅曼諾尼士是唯一能覺察可疑者。」
另外一個說：「你有一個精明的寵物心理學家。」
一個駝背的老頭子果斷的加入道：「動物裡面猴子最瞭解人。再怎麼說牠們還是我們的祖先呢！」他醜惡的外表使他的理論更覺得有份量。
他繼續說道：「我有一位朋友拉汶多住在巴塞隆挪，他房子裡養了一隻富有詩意的猴子。這隻猴子常常在星月燦爛的夜晚爬到萄葡藤上，然後坐在那裡幽鬱般地出神，好像在回憶記憶朦朧中之伴侶，由於牠不會說話，每次當牠靈感一來時，便以一定的韻律跳躍著來表達牠的詩意。你們都知道葡萄藤棚頂是用有間隔的木條做的。牠會選擇某些木條來跳，或從第一條跳到第三條，然後第二到第四等等。有些時候牠會改從第一條跳到第四條，然後從第二跳到第三等等。牠會一直這樣跳直到心中抒情的火焰熄下來為止。」老頭兒繼續道：「唐顧枚辛多，你的猴子並不比我那位朋友的差，假如我是你我會好好利用牠那超凡的洞察力。讓牠幫你來監視房客，也許有一天你可以抓到比那個唐‧帕布利偷更可惡的壞蛋。」
這些建議衝擊著唐顧枚辛多煩瑣的心因而他對這些建議非常認真，開始試驗不同的理論。第一步是每當與新房客面談時，他就將自己的看法與猴子的反應比較一下。結果他們之間的反應竟然相似得不得了！在很短的時間內他就發覺無法與羅曼諾尼士持不同的看法，最後他乾脆完全依賴猴子的判斷。
當漠生人來尋找住處時，他會假裝心不在焉而不回答問題直到觀察出「神明」的諭示為止。假如猴子大叫而且氣勢咄咄逼人，唐顧枚辛多就當做是不良之徵兆；如果牠高興地扮鬼臉而且蹦蹦跳跳，他就認定是好住客。這種有趣的妙事不僅吸引了這裡的房客也吸引了外面的人。於是唐顧枚辛多便成為鄰居和眾人戲謔嘲弄的笑柄。
房東給了我一間大而舒適裝備不差的房間，還有陽台可以望出街道。因此大家都認為這隻小動物一定是對我伸出了特別熱情的歡迎之手。房東雖然沒有公開違抝猴子的直覺，但是為了避免猴子的錯誤他仍然採取手段保護自己而要求我先預付房租。
我和羅曼諾尼士相見頻繁而且很有情誼。當我外出時牠會躺在房間裡等我回來然後索取牠那一小份我預留在桌上的水果，或是搜索口袋尋找我會帶回來給牠的小零嘴。
某天清晨，聽見牠在門口就讓牠進來。牠馬上跳到我身上來，還拖著那條平常拉在牠主人手上的小鍊子。牠開始很熟練地搜索我的口袋，結果沒有找到東西所以我就撫摸牠以稍作補償。很快地牠就擠到我的臂彎裡來，喉嚨裏還發出那種因為滿足而慣有的細小聲音。我小心地將牠放在椅子上，非常謹慎地將鍊子繫在倚靠上然後繼續我的的日常練習。第一個和絃就嚇著牠了，於是牠開始尖叫唉嚎，就好像挨揍一樣。很快地牠恢復了安靜，並且變得極端的好奇。牠拉著鍊子以便更靠近來查看聲音的來源。我繼續練習著然後注意到牠漸漸地被音樂的微妙催眠力所征服。現在牠整個安靜了下來，只有那帶著悲傷的小眼睛隨著我的手不斷移動。牠的身軀原來滑稽的痙攣已經停止，仿彿此刻牠的整個生命力都努力著集中來聆聽與瞭解。
大約過了一小時，我聽到樓梯上傳來渾重的腳步聲。門一打開出現了唐顧枚辛多那怪人的身影，眼中充滿著焦急。那時候正逢安大路西亞及卡達羅尼亞來的快車到達馬德里的時刻，可能載來一些房客。唐顧枚辛多正在找他的助手。當他看到我們在一起時才安心的噓一口氣道：「我以為牠已經跑丟了。」我笑著回答：「牠來聽我彈琴，可否讓牠留下來放一天假？ 」
羅曼諾尼士覺察到唐顧枚辛多走近一步來要帶牠走，於是開始瘋狂地吼叫，就好像要拒絕租房間給牠不喜歡的旅客一般。唐顧枚辛多非常懊惱於是打牠，猴子遂反咬他的手。這時老頭兒的怒吼威脅咀咒聲，與猴子更憤怒的尖叫聲不絕於耳。猴子掙脫了老頭兒的手，在家具上跳來跳去，最後逃到我身上尋求保護。聽到了噪音，女傭們以及鄰居們都衝進來看而且駐足大笑。我的房間變成了馬戲團，充滿了歡樂與混亂。猴子終於逃出門外下樓去了，在熱烈追逐中房東抽空停下來對我口出惡言：「你用吉他使我的猴子發瘋，捲鋪蓋走路吧！」
打掃我房間的女傭悄悄地說：「他嫉妒了，因為前些日子我看到了這隻猴子是母的。」
Copyright ©2009 阮英杰翻譯,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 如有轉載或引用請事先得到本站許可.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