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英杰譯於淡水 2011
我在1947年第一次遇到塞哥維亞是培洛博士 Boris Perott介紹的,當時他擔任吉他手愛樂協會的主席也曾經給我上了一些他獨特的俄羅斯暨意大利吉他演奏風格的課。當然,塞哥維亞在那一年引起巨大的轟動,因為在整個戰爭的年代他沒有在歐洲,甚至有一些傳言說他已在1944年去世。當他來到時,他的演奏效果根本就像是陷入魔咒般的令人著迷,沒有字眼可以形容該效果對我個人的影響。那是,好像神明下凡一般。
在他倫敦巡迴演出時我終於在他的酒店房間裡見到他,因為我的父親和培洛博士急於希望讓他聽我彈奏,順便在音樂教育上給我必需得到的建議。我記得非常清楚彈奏了索爾的B小調練習曲,非常緊張 - 我想我彈錯了一半的旋律線因為我的右手上下顫抖個不停。我還有的問題是,我才剛開始用指甲彈奏(之前為止我一直用指頭肉彈),由於我還不很先進而且技巧有限和神經緊張,我的表現蠻差的。然而老傢伙非常善良而有同情心。奇怪的是,他對我的技術並沒有談太多,但是提到很多對音樂上的詮釋,我自然很感興趣地聽他必須闡述的話。我更加著迷的是他拿著我的吉他示範某一個觀點的時候,我得以在非常接近處聽大師彈奏。
離你的耳朵距離三或四尺聽他彈奏的效果幾乎是不可能形容的。我感到震驚的不僅是美麗和音效,還有深邃的響亮度和他以獨特錚亮的音色和綜合的技巧創造出不可或缺而變化多端的音色,而這個一直是他彈奏的特點。簡直驚人的是如此的精鍊,如此的活力竟然可在我的吉他上實現,那就是我的第一印象。
我似乎記得有兩次課。一年後有第三次機會但是我太緊張了而將吉他留在火車上,但是當我到達酒店後才意識到我做了什麼事。他原來會心甘情願地借給我他的樂器,但是他隔天早上要錄製龐塞的協奏曲,他會裝上特殊而沒有雜音的絃但是只能維持幾個小時好的音質,因此他不能讓我借用它的琴。
另有一個場合似乎讓我陷入困境。有人告訴塞哥維亞說培洛博士認為塞哥維亞沒有東西可以教我。那種消息傳回給他,當我和父親去見他時,他當然是臉色鐵青的!我的父親盡他所能紓緩當時的情況,並解釋說它肯定不是我說的。然而,再度見到他的機會已經受到傷害了,所以我只上過兩次課。他大部分的時間集中在音樂上的詮釋。如果在技術上獲得一些指點應該也是不錯的,但就是如此。
在另外一個場合見到他時,不睦已經修好而我去了他的酒店,但是他搞錯了時間必須去參加朋友的宴會。他留了一張紙條邀請我跟他參加宴會;我記得它是一個非常棒的場合。終於,最後一次我們真正談到吉他是在1950年代末期。哈雷演奏協會曾要求他與約翰‧巴比羅利做一個節目,他已經答應演奏維拉羅伯士的協奏曲。協會打電話給我,問我能不能隔天到利茲Leeds去演奏; 因為塞哥維亞不克出席而樂團已經排練好了,而我回應:”只要樂團已經排練完就完全沒有問題。而我怕我會是一個不良的替代者,但是如果你願意讓我演出,我願意彈”。諷刺的是,我當時正在密德蘭Midlands巡迴演奏而且是答應捉刀演出的前一天,我拿起曼徹斯特衛報看到塞哥維亞已經改變節目單,並打算改彈特德斯科Castelnuovo Tedesco的協奏曲。我當然是被難倒了,因為這意味著樂團並沒有排練我要彈的維拉羅伯士協奏曲。我試圖讓哈雷替我在當天插入一個小排練,但無濟於事。無論如何,哈雷的經理帶我到密德蘭酒店共進午餐安撫我,並讓我冷靜下來 - 我當時對要彈一首沒有排練過的協奏曲很緊張。當我們正在吃午飯時我看到對面不就是塞哥維亞也在吃午餐嗎? 所以,我走到他身邊,並說”你不彈維拉羅伯士真的讓我陷入「你知道的情況」”。他提出了一些有關特德斯科協奏曲更加美麗和其他的藉口。為了緩頰他說:”在我今晚的演奏會後你何不來跟我共進晚餐”? 那似乎是一個令人愉悅的想法。因此在他的演奏會後我加入了他,我們談到很多關於吉他和音樂以及一點點樂器的事。當時我有一把慕恩契Mönch的吉他我想問問他的意見,他建議我將它帶來他在酒店的房間。稍彈一些後他同意這是相當不錯的吉他。然後他說:”試試這把”,他拿出了他的老豪瑟Hauser。能夠彈那把琴是啟示性的,很顯然是我彈過最好的琴,他竟然讓我彈它使我驚慌失措。他說這支是世紀之吉他,我證實了也是如此,在各方面都令人難以置信。然後我們開始談論維拉羅伯士的協奏曲,他問我關於某些指法我也問他指法,而那時確實是一個迷人的場合因為我們一起彈奏。有時候我用吉他彈管弦樂的部分而他彈獨奏的部分,反之亦然,所以那是我當時唯一一次彈雙重奏而且是和塞哥維亞一齊彈!他彈我的慕恩契而我彈他那美麗的豪瑟。那是最後一次我非正式地見到他。
在詮釋問題上他對我的影響是威風凜凜的但絕非全部。他的影響力非常強大,不是因為他是唯一國際知名的吉他大師,而是因為人們覺得他所做的就一定是正確的。雖然我一直對他關於某些作品的詮釋略有保留,因為我在皇家音樂學院學習鋼琴和大提琴的關係。當我開始學習音樂,我開始建立我自己對詮釋的開端,起初只是與塞哥維亞的有些微不同,但隨著歲月的過去就有相當多不同了。我從他身上學到的是無法估計的,因為光是看他彈琴,對我來說各方面都是靈感,每當我看到和聽到他彈琴就像是上一堂最美妙的藝術大師的課,因為我的感受性,我的神經末端是如此的協調我可以感覺到絃撥下去是什麼樣子,就像是塞哥維亞在彈的感覺一樣。我自己不見得能正確的做出來,但我可以感覺整個右手技術的觸覺感受。所以我只是看著他彈奏就學到多到不得了的東西。
他的技術是一流的。如果你在25年前看著他彈,你會看到他在技術配備上的每一個部分都能執行得非常完備和非常有才智。這個在事實上不只是他有彈吉他的天分,他顯然是下了極大功夫的。他將技巧合理化到可以有最驚人的控制。在基本上技巧的內涵就是如此。這不是當你心情好的時候就能彈得非常好,它是在你在心煩不順的時候還能夠彈得非常好。那就是控制與才華之不同之處。
我也要說,上天賦於他彈吉他的稟賦和最美妙的手 - 他有大而重的手,但他可以用左手手指施以巨大壓力,將絃壓得非常牢靠。但他也有非常尖細的指尖,這意味著他不僅有很強壯的手,而且他可以順利的操控指板,因為指尖本身是如此的精巧。我認為他大量地使用他右手所謂的; 旁人只能稱之為「放鬆的剛性」,這就非常像使用手腕自身的載重以最小的動作達到最大的響亮度。他的技術另一個迷人的地方就是它的經濟效能,任何東西如果看起來真正不錯而且又經濟,你就可以肯定它是正確的。
你問我有關他的音效,我認為從腸絃時代舊的唱片來看它是最美麗的。當我第一次聽他彈奏時他剛開始用尼龍絃,而聲音當中由於尼龍的無機結構必然含有一些物質主義的成分,不過他彈尼龍的聲音,是你所能聽到最令人陶醉的。此外,老豪瑟吉他是一支很有活力的樂器,製作得很輕,但不像一些西班牙吉他那麼輕。
但是一支好的豪瑟其木材的重要部位總是放在正確的地方。還有琴弦的張力 – 假如彈得正確而且符合該樂器用絃的規格的話--- 具有一種張力彈性給了塞哥維亞的音色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貴族氣質。
他對這支樂器非常了解,我自己彈過它以後我想要說的是他使用了相當強的力道,我的感覺是其第六絃是種粗重規格的絃會將樂器的張力再提高一些,加上絃的高張力而使得該樂器具有一種獨特和有特質的共鳴。但他也了解指板上的每一個音,其優越或是劣勢的特質。而他可以從包袱裡抽出最美妙的聲音,單純是因為不僅他確實知道如何做到,而且這支特別的豪瑟幾乎奇蹟般地回應他那令人難以置信的右手觸動。以他左手巨大的力量他可以彈奏一般人無法承受的高張力,而這種張力產生了某種獨一無二的響度。
這些年來,當然有些人一直對塞哥維亞的詮釋相當有批評,尤其對是18世紀的音樂,並且在某種感覺下不得不承認他在巴赫的分節法和他使用的顫音和滑音是相當偏離常軌的,至少可以說,旁人永遠無法很明白他試圖表達的音樂角度是甚麼。也許這就是批評的真正核心。你可以感覺他拉長一個音或彈一個滑音是為了效果,這個在塔雷加Tarrega的世界可能是令人陶醉的,但它往往與古典時期的音樂輪廓和18世紀大師的對稱性造成干擾。然而,在我看來他對一些西班牙大師的詮釋是無與倫比的。雖然並非全部都如此,我喜歡將西班牙音樂彈得蠻有尊嚴和有古典氣質 – 相當像是托雷多Toledo鋼劍的拉張強度和亮度。我一直認為,比起其他歐洲文化的情緒,也不同於在西班牙旅遊的氣質,真正的西班牙氣質是堅硬而毫不妥協甚至相當絕情的,我一直認為,要詮釋西班牙最好的音樂就必須徐徐灌輸一些這種重要的因素以及為了浪漫的效果要到處散布一些感性的斑點。然而那只是我個人的意見。當你聽到塞哥維亞彈奏例如塞維亞Sevilla或Torre Bermeja,或一兩首葛拉納多斯的曲子,那絕對是把你擊倒的 – 沒有東西像它,因為它是完全令人信服的。他真的讓吉他唱歌,他賦于音樂真正的個性。關於塞哥維亞早期音樂的詮釋可能會讓人偶而感到驚訝,但是至少它總是達到驚人的信服力。而這就是我覺得塞哥維亞偉大的地方,無論他做甚麼都非常具有說服力,這就是他為何被標示為我們這個時代非常了不起的音樂名家。
我不太確定歷史會如何回憶塞哥維亞,但是我們這些已經有幸聽到他鼎盛時期演奏的人,將會永遠記住美麗的技巧,令人陶醉的聲音,和他綜合的傑出演奏表現。但是最重要的是,他給了無數的音樂愛好者一個很大的樂趣。
原著: 喬治‧克林頓 George Clinton “安德列斯‧塞哥維亞, 一個讚禮”, 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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