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17

塞哥維亞之讚禮(3) 阿爾茲特談塞哥維亞

原著: 愛麗絲‧阿爾茲特 Alice Artzt,美國吉他演奏家,原著出版於 1978
阮英杰譯於淡水 2011

我剛開始學吉他時一定虔誠地去聽每一場塞哥維亞Segovia在紐約的演奏會。有時一年有三場,覺得很棒。我去的時候一定會速寫下所有的加演曲目,通常是將近七首,因為他從來不宣佈曲名。演奏會都在星期六,我總是花整個星期日翻遍我所有的塞哥維亞唱片,找出我不認得的曲子。

所以,他是很有影響力的。從一開始我就有塞哥維亞的每一張唱片。我聽得太多了以致於一直到今天每當我聽到別人在彈一首塞哥維亞的曲目時,我腦袋中就會聽到該曲在唱片中下一首的頭四個音。

就詮釋來說,我受到朱利安‧布利畝Julian Bream 和伊妲‧普列斯提Ida Presti的詮釋和技巧影響較深,因為塞哥維亞的彈法基本上跟我所想的音樂不同。我在想是比較和具有長的白鬍子有關係。來的學生大約17 或18歲,他們彈一首巴哈的曲子跟塞哥維亞的彈法一樣。我說塞哥維亞可以那樣彈,假如你有一頭白髮和長到腳尖的鬍子你就可以那樣彈。但是觀察你的行為和生在何時,你會被期待有不同的做為,你不能將時鐘倒轉那麼多。有些人如此抱怨塞哥維亞: 他是過時的,他甚麼事都沒做對,他不按照正確的方法彈巴洛克音樂。他們也許沒有給他的功勞是他在詮釋上了不起的完整性。他做的任何事都有非常紮實的開始和結束。你可以做如此嘗試: 你聽一首現在樂譜還未出版的塞哥維亞曲子,譬如一首彭塞的曲子,試著將它寫下來。有人拿出鉛筆和紙試著寫下所謂的曲子。他們的結果有幾小節的七個8分音符,下一小節是十個16音符,再來的小節是三個4分音符,他們得到的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而我甚至看過某些還被拿出來出版。其中有一首沒有人能夠做出半點事情來,因為沒有人真正想得出它是怎麼回事。瑟己歐Sergio Abreu和我有一次花了約一小時,一次又一次地跟著這首曲子打拍子。我們自己計算著,爭吵著和寫下音符,最後我們終於很勉強地大致算出拍子在哪裡,但是很不容易。儘管如此,如果你不坐在那裏將曲子的拍子從頭打到尾,試著抓出拍子在哪裡,你不會注意到有問題。但是你會注意到曲子開始了,樂句開始起頭,一直走到必然的結束點,然後你有一個完整的東西,而它整個看起來是完美的。一旦你開始將它分成許多小塊,結果你就不太能弄得懂。

但是他做事情是極端一致的,而且他的指法是前後一致的。當他想要達到某種成效就會確實做到那種成效,而且任何達到那個成效的事和任何來自那個成效的事都行得通。所有的都能精確地建立在他想要樹立的那種風格上。如果你要用塞哥維亞的指法,你不能用一半布利姆Bream的指法一半塞哥維亞的指法,你非得要拿整套,因為是行得通的。現在有人說他老是在改變指法。有一個人在我參加過的一堂課中抱怨說跟塞哥維亞上課沒有用,因為如果你用的是上星期的指法就沒效了,你一定要有這個星期的指法。假如你今年還在用兩年前的指法,他一定對你大發雷霆。

當近年來每一位受過良好訓練的音樂家都知道你不可以放連音slurs在巴哈裡面因為它會對樂句的分節做出各種擾亂之事的時候,你帶著某一版巴哈的組曲作武器去參加塞哥維亞的大師班課程,然後你坐下來彈得跟大師的指法完全一樣,還包括所有的那些連音。結果大師對你發脾氣,還嘲弄著說「你在做甚麼? 那些是錯的,統統拿掉」。所以答案是甚麼? 他發瘋了嗎? 他以前對還是現在對? 他以前錯了嗎? 他變得很唐吉訶德改變主意了嗎?

一種答案是塞哥維亞不會拘泥不前;他一直在思索事情。我認為另一個是他已經沒有那把1937年的豪瑟Hauser了。那把豪瑟彈出來的連音很漂亮,而他目前的吉他無法像那把豪瑟一樣。那些老吉他音符之間具有柔和的流體感,不但可以奏出那些連音而你還可以保有完好的樂句。反之如果你拿拉米雷斯Ramirez或類似的琴很難獲得與那種流暢的樂句稍為近似的效果。你不能擺進那些連音,你雖然用力重擊敲下音符而它無法帶出像那些老吉他的效果,而且在第二弦上也沒有特別亮麗的A音。所以當然他改變了。假如他那把豪瑟能夠回復到可以彈奏的狀況時,我敢說他對音樂的感覺和想法….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他不會將連音再放回去。我不認為他突然發覺現在每個人都說不要放連音在巴哈上,所以他也突然改變主意。那可能只是一小部份,但是我認為基本上是他坐著聽自己怎麼彈,就如同他過去一直是如此將來也會如此,他非凡的聽覺告訴他行不通了,所以他就把它們拿掉。

我認為這就是他被人肯定的地方,也是造就他成為如此偉大的吉他演奏家的原因。縱使你對所有的細節有所抱怨,他就是曉得他在做甚麼。他對於正在做的事情上工作得非常辛勞,對每一個小細節都付出極大的努力,而這一切都融合得很好,甚至比許多在音樂上更’正確’的人要好多了。另一件事情是,我們去聽演奏會而他現在85歲,你坐在那裏說「天啊,他沒有那麼厲害嘛,雖然他彈得出非常好的音色」。 然後當你聽他最近20年的唱片,「喔,他還好…有一點亂而已」。然後你聽一些”高竿”的學生剛拿下一些獎項,彈得比塞哥維亞快兩倍,更細膩些,而且符合歷史上的正確性。而你說「嗯,那老傢伙,他還好啦,讓我們都有個開始,但是你曉得… 這些日子嘛,我們比他強多了」。但是我們沒有聽他當初也是這些”高竿”的年紀時所灌錄的唱片。你聽那些唱片,他駕馭著指板;實非等閒之輩。

你也必須考慮到他在操弄指板時試著一次就搞定錄音。他不是坐在那裏有兩小時的時間錄唱片。他坐在那裏從頭到尾彈整首曲子,而且可能彈得比平常要快,因為他曉得他只有兩分半鐘可以將那首曲子印到某張膠盤上。如果他彈錯時必須整個重來。 你可以想像那個壓力就是"膠盤是很貴的"。你不能一直坐在那裏做這些事。一首曲子的最後一個音彈錯你還是得整個重來。我知道,我甚至將這個方法應用在學生的身上使他們真正去思考和專心。有時他們來上課時彈得亂七八糟,我說「好吧,直到你能將一首曲子從頭到尾沒有彈錯一個音之前,你不能離開這個教室。我不管速度,只要絕對沒有錯誤」。 哇! 你應該看看他們彈到接近最後一行時汗如雨下的情況… 他們已經彈42遍了而時鐘顯示他們已經超過了五分鐘! 他們以為永遠也離不開那裡了。這就是他當時每次作早期的錄音時的處境。所以他可以彈得非常非常快,不是世界上最細膩的,但也絕非處於最美好的情況之下。

還有,你聽過我所謂的「塞哥維亞疾病」;就是彈一個和絃或甚至只有兩個音時用拇指先彈…他幾乎如出一轍地這麼做,而這一招每個人都在模仿,就是這一招在這些日子來讓老師們抓狂而必須做出最嚴厲的訓斥。當你聽到它出現在史卡拉地Scarlatti的奏鳴曲或是道蘭Dowland的曲子,或是20世紀的曲目,老師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它不放然後要求馬上停止。

所以當在音樂上有實際需要時於是人們開始使用琶音彈法或分解和音,而不是因為他們甚至在還沒有覺察到他們有這麼做時就直接就去做了。他們這麼做是因為很自然,就像用你的右腳然後左腳走路一樣。這是很多人彈分解和弦的方法。不是因為任何原因而是因為他們從未想到為什麼不這麼做。因為他們從兩歲開始就一直在聽塞哥維亞的唱片,他們從未想到有別的方法可以彈和弦。 塞哥維亞受到當時主流的輿論風氣所影響,是當代非常流行的一種鋼琴技巧。他先彈低音再彈和弦… 當時極為自然,而且每個人都那麼做,所以他也照樣做。況且也剛好比較容易彈,特別是他所用的那種右手的姿勢。我在此特別提起是因為我用的是普列斯提-拉戈亞Presti-Lagoya的姿勢所以沒有太多的差別。但是用別的姿勢彈奏則差別很大而且容易些。我看過他阻止學生那樣彈,但是沒有禁止自己那樣彈,因為他有長長的白鬍子。他有那種架勢。他可以走向舞台,怒視著聽眾,擦一擦眼鏡,看看誰在咳嗽。坐著不動直到每一位都畏縮成一片死寂,然後開始演奏,以那種風格演奏。結果是有效的,而且當然他曉得如何將它做得非常好。

摘自: 喬治‧克林頓 George Clinton:“安德列斯‧塞哥維亞, 一個讚禮”, 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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